医院，VIP病房。

    颜慕柠跪在地上，脊背倔强地挺直。

    男人眼神落在病床上躺着的人，无尽温柔，回头的一瞬，变得冰冷异常，“我再问你一次，为什么伤她？”

    颜慕柠傲气开口，“我也再说一次，苏如如不是我捅的。”

    话音刚落，她就被狠狠甩了一巴掌，“你撒谎！”

    男人猩红的眼，犹如锋利的刀子，深深刺进她的心脏，痛到窒息。

    “亦枫，十年，我爱你整整十年，你都不肯信我一句话？”

    一天前，颜慕柠被人打晕，等她再醒来，发现苏如如躺在血泊之中，伤人的刀，居然在自己手中！

    没等反应过来，顾亦枫已经带着人出现。

    苏如如被送去医院，而颜慕柠则变成了杀人的凶手。

    顾亦枫嗤笑一声，讽刺出声，“你曾经不止一次说过，要让她消失，杀个人而已，对你颜大小姐来说，也不是什么大事，反正你哥怎么都会护着你，不是么？”

    他眼里的寒霜，仿佛能一瞬间凝固她周身的血液，冷漠的吓人。

    颜慕柠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顾亦枫，她有些慌了，“真的不是我，苏如如最会演戏了，说不定就是她自导自演……”

    顾亦枫直接一脚把她踹倒在地，表情厌恶，“事到如今你还在污蔑她，有谁会拿自己的命演戏吗！”

    颜慕柠不甘心地解释着：“苏如如根本就不配待在你身边，她就是在外面卖的，私生活糜烂，她……啊！”

    话没说完，顾亦枫抓着她的头发，像拎一袋垃圾一样将她重新拖跪到病床前，强迫她给昏迷的苏如如磕头认错。

    “不，我没错！”

    颜慕柠眼里含泪，双手越上头顶扒拉顾亦枫的手，而他却对她的哭诉置若罔闻，强迫她一次又一次低下头去，将她的尊严踩灭。

    这就是她爱了十年的男人！

    纵然她刁蛮任性，可从未真的伤害过谁，她说了无数冤枉，他都不信。

    十年付出，都换不来一句相信。

    “我哥会找到真相的，这么对我，你会后悔的！”

    屈辱的眼泪伴随着怒喊夺眶而出，颜慕柠只等她清白被证明那一刻。

    可没想到，她说完，就看到顾亦枫嘴角勾起轻蔑的笑，“想让你哥像以前一样给你消灭证据，是么？永远不可能了！”

    话落，一个人躺在担架上被抬进来，颜慕柠瞳孔骤缩，她甚至来不及站起，用膝盖蹭着爬了过去，“哥，哥！”

    她大声呼唤，但躺着的人根本没有一丝反应，他就像睡着了一般，面容尽是可怖的惨白。

    她不敢去触碰哥哥的身体，不敢面对将自己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哥哥，已经死了的事实……

    “你对我哥做了什么！”

    颜慕柠凌厉回头，起身朝顾亦枫冲了过去，扬起的巴掌还没落下，就被他死死攥在空中，他力气大的像是恨不得捏断她的骨头。

    顾亦枫咬牙切齿道：“如果不是因为你哥，如如也不会抑郁，更不会遭遇那件事，我已经放过你们了，是你们不知死活，我要整个颜家陪葬！”

    看着颜慕柠泪流满面的模样，他厌恶至极，明明嚣张跋扈，恶意伤人，却从头到尾都装的一副无辜的样子！

    他猛地甩开她的手，她踉跄后退。

    “颜慕柠，我真希望死的是你。”

    我真希望死的是你。

    从爱了十年的人嘴里轻轻吐出的冰冷诅咒，一瞬间如万箭穿心，伤地颜慕柠再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，跌坐到了地上。

    只是失神地重复着那句，“真的不是我，不是我……”

    顾亦枫没了耐心，狠戾道：“把人带走。”

    颜慕柠看着哥哥的尸体越来越远，脑中仅剩的最后一丝理智告诉她，不能再让颜家其他人受伤。

    这一刻，她最珍视的自尊和倔强，荡然无存。

    她双手合十，对着顾亦枫卑微的乞求着，“我错了，我不该那么任性，我不该利用家里的关系，想方设法的得到你，我以后不会了，求你放过颜家，求你了……”

    她激动不已，“你不是想让我给苏如如磕头道歉吗？我磕，我磕，好不好？”

    颜慕柠跪向病床，咚咚咚地磕头，不惜用最大的力气撞击地面，只想求得顾亦枫高抬贵手。

    但他却一直冷眼看着她癫狂卑微的举动，没有丝毫怜悯。

    颜慕柠痛哭流涕地问：“顾亦枫，你说，要我怎么做你才会放过我家人？”

    “除非你死。”

    顾亦枫说完，就让人带走了颜慕柠，任凭她如何求饶挣扎，都是徒劳。

    颜慕柠被关在一个小黑屋里，紧接着，门缝冒出了浓烟，越来越多，她被呛地猛烈的咳嗽，是着火了！

    她跑到门口，拼命地拍着门，“放我出去！我要见顾亦枫！”

    门外传来女人的冷笑，“顾先生让我送你下地狱，你死了都别想再见他。”

    慢慢地，颜慕柠被火焰包围，她绝望地落下一滴泪。

    错了，不该爱他的。

    火就这样一点点，将她吞噬，逐渐混沌的脑海里，不断盘旋着那个名字。

    顾亦枫！

    五年后。

    灯光摇曳的酒吧，震耳欲聋的音乐，男男女女在舞池中摇摆，享受着奢靡的欢乐。

    888包厢内。

    砰的一声，男人将杯子狠狠摔到地上，醉醺醺的怒斥着，“老子来这里是寻开心的，不是找晦气的，你们几个他妈家里死了人吗？连笑都不会！”

    几个女孩子吓得躲在一边，畏畏缩缩地站在墙角。

    音乐声骤然放大，妖娆的女人推门进来，打量了一眼，连忙笑道，“周总，怎么了这是？火气那么大，谁惹周总生气了？快，马上道歉。”

    几个女孩低声下气地说对不起。

    女人又冲门外喊道：“小柠，进来打扫一下，弄伤贵客就不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丽姐，我马上弄干净。”

    穿着保洁服的女人压了压帽檐，应声走进来，拿着扫把埋头打扫。

    接近周总的时候，他突然拉住她的胳膊，“我听说，这里就连保洁都长得出众，把帽子摘了，让哥哥看看是不是这么回事儿。”

    “周总，您开玩笑，一个保洁而已，哪比得上我们这些妹妹漂亮。”

    丽姐察觉情况不对，堆着笑打圆场，同时递着眼色，示意穿保洁服的女人赶紧出去。

    “站住！”大腹便便的周总站起身来，“今儿我还就看上这保洁了！”

    他动作粗鲁，直接将女人拽到身前。

    “不要。”女人挣扎不停，躲闪推拒着，动作间，帽子掉落，一张苍白的脸，暴露在灯光下。

    周总眼里瞬间绽放出幽幽绿光，没想到一个扫垃圾的女人，居然能这么美！

    “周总，周总……”

    丽姐刚要劝阻，周总立刻投来一道不悦的目光，恶狠狠道：“你这酒吧不想要了？”

    迈起的脚步，最终停下来了，周总是个大客户，她不敢得罪的，可是……

    “不，不要……”女人还在抗拒，周总左右开弓，啪啪几个耳光落在她脸上，打得她没了动作。

    他一脸的鄙视，“都来这种地方了，还装矜持，老子今天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办了你！”

    嘶拉一声，女人的保洁服被扯开，腿上大片肌肤暴露，却不是周总想象的吹弹可破。

    只见她腿上，密密麻麻地疤痕遍布，像一条条蜈蚣盘踞，狰狞可怖。

    连躲在角落的女孩儿们都被吓得捂紧嘴巴，仿佛那女人比周总更加可怕。

    周总厌恶出声，“你是故意恶心老子的是不是？”

    众人异样的目光逼得女人不敢抬头，她用颤抖的手拢紧身上的衣服，压低声音乞求道：“对不起，对不起，放过我吧。”

    除了身上的皮肤，她的脸是完好的，丝毫不影响惊人的美貌，甚至在灯光的映照下，她梨花带雨的面容，娇弱卑微的表情，让人可以忽略掉她异样的皮肤。

    周总眼里闪现一丝诡异的光，奸邪一笑，“要说老子还真没睡过你这样的，感觉肯定更刺激！”

    周总急吼吼地解皮带，女人趁机拉开门，低着头就往外面冲，梆地撞到一个男人的怀里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女人疾声道歉，捂着衣服想跑，身后传来周总的叫喊声，“给老子站住！”

    她吓得下意识回头，电光火石间，五官清晰地落在男人眼里。

    颜慕柠？！

    直至那个身影落荒而逃，消失不见，顾亦枫还被震惊地愣在原地，她没死？

    不可能。

    如果颜慕柠还活着，那火灾现场的尸体是谁的？她怎么逃走的？

    周总提着裤子冲了出来，狼狈地叫骂，“他妈的，敢耍老子，被老子抓到……”

    视线触及站在走廊的男人时，他瞬间没了气焰，“顾，顾少。”

    “刚刚逃出去的是谁？”

    “一个保洁……”

    顾亦枫寒眸闪烁，“哦？一个保洁？”

    周总咽了咽口水，“对，对啊，就是一个保洁。”

    丽姐也慌忙走了出来，看到顾亦枫，吓了一跳，“顾少，您怎么会来这里……”

    “把那个保洁的资料送到我办公室。”

    顾亦枫抛下一句话，转身离开，留下丽姐与周总面面相觑。

    一个保洁，居然会劳动顾少出手？

    她到底是谁？

    逃到宿舍的颜慕柠站在镜子里面，抬起瘦弱干枯的手，颤抖着放在腿部烧伤的皮肤上。

    刚才那个人，是顾亦枫吧……

    呵，真是可笑，她差点被那个男人弄死，可还是清晰记得他身上的味道。

    对他的了解和记忆，就像刻在了血液里，想忘都忘不掉。

    可现在自己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，他已经认不出来了吧？

    抬头看着镜子里面容枯槁的自己，颜慕柠咬着苍白的唇，却控制不了眼泪的落下。

    就在此时，门被推开了，颜慕柠下意识想逃。

    “小柠，是我！”

    看清楚来人是丽姐，颜慕柠才松了口气，愧疚地说；“对不起，丽姐，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关你的事，要是连这点问题也处理不了，我还开什么酒吧。”

    颜慕柠感激地抹了抹泪，“谢谢你，丽姐。”

    丽姐踩着高跟鞋走过来，神情担忧，“小柠，有件事，我希望你能跟丽姐说实话。”

    她顿了顿，“顾少他……为什么要你的资料？”

    颜慕柠瞬间慌了神，“顾……顾亦枫？”

    他认出她了？！

    “对啊，本来你来我这儿打工时候，证件就不全，但我看你一个女孩子，也不像什么坏人，只不过顾少居然点名要你的资料，他该不会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是颜慕柠。”

    丽姐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，“你，你，你说你是谁？”

    颜慕柠凝眸去看她，眼里写满倔强和苦楚，“我是颜慕柠，就是在顾亦枫眼里，捅死他未婚妻的凶手。”

    说着，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，“丽姐，我已经躲了五年，如今被他撞见，他绝对不会放过我的，求你帮我一把！”

    颜慕柠抓着丽姐的手，苦苦央求。

    而丽姐却一脸震惊，无法将面前这个瘦弱卑微的女人，与当年光芒万丈的那个大小姐联系起来。

    “颜慕柠，第一千金？”

    五年前。

    火灾来袭，颜慕柠慌乱之中发现屋子里有扇窗户，她费劲全身的力气打开，结果发现是在三楼。

    面前是深渊，背后是火海，怎么看都是死路一条。

    可她不甘心，她不甘心自己被污蔑成杀人凶手，也不甘心颜家就这样落寞。

    于是她咬牙纵身一跃，侥幸捡回了一条命，等她拖着重伤的身体赶去颜家，才发现一切已经来不及了。

    之后，她躲躲藏藏，苟延残喘地活着，好不容易在丽姐这里找到了落脚的地方，可没想到居然还会遇到顾亦枫。

    将她颜家赶尽杀绝，不念丝毫旧情的男人。

    “你平时就连对着收垃圾的婆婆都不会大声讲话，这样善良的人，我不相信你会杀人啊。”

    丽姐的一句话，猛然击中了颜慕柠的心。

    就连萍水相逢的人都相信她的清白，而那个男人却……

    “如果我落到顾亦枫手里，绝对会生不如死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，那我要怎么帮你？”

    丽姐虽是经营声色场所的，可内心却难得的善良。

    “我想到过会有这么一天，以防万一，我已经找好了出路，他要我的资料，你就给他，我会马上离开这里，绝对不拖累你，只要他问起你时，你就说跟我不熟，不知道我下落就可以了。”

    颜慕柠在这里做了好几年，虽然话很少，但是丽姐知道，她是一个有故事的人，不过，她没有问，没想到，她的故事那么……

    丽姐犹豫了一下，把颜慕柠扶起来，从包里掏出了一沓现金，塞给她，“这里的后门，你是知道的，拿着这些钱，走的越远越好。”

    颜慕柠看着手里的钞票，感激哽咽道：“谢谢，丽姐，有机会我一定报答你。”

    就在她跑到门口的时候，身后传来丽姐的呼唤，“小柠。”

    顿了顿，她说道；“好好活着。”

    颜慕柠的背影一滞，眼泪瞬间奔涌而出，她匆忙从后门逃离了酒吧。

    回到家里，她简单收拾好行李，就来到了医院。

    这里，躺着她的哥哥。

    五年前她逃出来之后，接到一个神秘人的电话，告知她哥哥没死，她惊喜地跑来医院，发现哥哥确实活着，只是，变成了植物人。

    谁将他带进医院？她不知道。

    那次之后，神秘人没了音讯，无从查起，她就只好拼命的打工，支付哥哥的住院费用。

    这一次离开，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，她想再看哥哥一眼。

    夜里，医院的走廊静悄悄的，颜慕柠放轻脚步，偷偷溜进了病房。

    关门的一瞬，啪，灯光大亮。

    顾亦枫带着鬼魅般的笑容，站在病床前，“颜慕柠，好久不见。”

    颜慕柠心脏猛然一紧，手一松，行李掉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没想到，躲了这么多年，还是被他找到了，她下意识盯着他身后看，害怕哥哥再有个三长两短。

    顾亦枫冰凌一样的声音划破安静的空气，直指颜慕柠，“你们兄妹俩，还真是命硬。”

    仅凭颜慕柠一人之力，绝不可能瞒天过海这么多年，她的背后，一定有秘密的手在操纵，居然连他都能骗过。

    到底是谁，能让他们死里逃生？

    他探究的目光紧紧攫住她，想从她面目全非的脸庞上，看出什么秘密。

    老实说，要不是那双眼睛里依稀还可以看出以往的傲气，还有他不讲道理的直觉，他根本认不出颜慕柠。

    凹陷干枯的脸庞，身上依稀可以看见的狰狞的皮肤，哪里还有半分从前的样子。

    顾亦枫记得，颜慕柠是婴儿肥，苏如如没出现之前，他偶尔会忍不住轻轻掐她胖乎乎的脸颊，像棉花糖一样柔软。

    就在他走神的时候，颜慕柠什么话都没说，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，不等他再说话，直接跪下。

    顾亦枫眉头一紧，她现在，跪的这么容易吗？

    站在门口的秘书周密林一愣，脱口而出：“颜小姐。”

    “颜小姐？”顾亦枫冷哼了一声，“她这种人，不配当小姐，不过，当扫垃圾的保洁，还真是合适。”

    颜慕柠并未在意他恶语相向，而是低声祈求，“顾少，五年前是我任性不懂事，触碰了你的底线，对不起，颜家没了，我哥成了植物人……”

    她哽咽了一下，“如果你愿意，可以当我死了，如果不行，你可以对付我，但是请你别伤害我哥。”

    “颜慕柠，你当真这么不要脸？”

    “是，我不要脸，我该死，”颜慕柠面无表情地说：“求你放过我哥，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。”

    她这样任人宰割的样子，倒让顾亦枫生出一股不舒服的感觉，无名的怒火从心头升起，“别装了！你从火海逃走，居然还不忘放一具假尸，让我以为你死了，可你自己却好好的活了五年，你嘴里根本没有一句实话。”

    ‘好好的活了五年’，真可笑。

    不过，纵然心中有万千委屈，颜慕柠也不打算说了，“顾少，求你高抬贵手，放过我哥。”

    顾亦枫玩味地勾唇，“你死，我就放过你哥，如何？”

    既然颜慕柠苟且偷生这么多年，她肯定舍不得自己那条贱命，他就是想故意戏耍她，以报自己被戏耍的恨。

    颜慕柠看着哥哥躺在病床上，安详的睡颜，心里突然平静了许多。

    看了半晌，她不舍地收回目光，落在顾亦枫的脸上，问道，“你说话算话？”

    “当然。”

    顾亦枫依旧不以为意，她这种女人，怎么敢去死。

    “只要你死，你哥……”

    不等他说完，颜慕柠径直冲向白花花的墙壁，顾亦枫眉头紧锁，本能的喊出了她的名字，“颜慕柠！”

    只听咚的一声巨响，她软趴趴地滑落在地上，鲜红的血液肆意从额头流下。

    顾亦枫本能地想要跑过去，但他还是强迫自己站在原地，“死了没？”

    周密林蹲下身去探颜慕柠的鼻息，“顾少，颜小姐她没事，应该只是昏过去了。”

    听到她没事，顾亦枫的脸色又变得很难看，“查清楚，到底谁在背后帮她，与我为敌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周密林看着颜慕柠的伤势，有些犹豫地问，“那就扔着颜……颜慕柠不管吗？她可能会失血过多，死掉的。”

    “她不该死吗？”

    顾亦枫的反问让周密林语塞，但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颜小姐有事。

    五年前，他因为有事出差，等回来就听到她的死讯，后悔不已。

    如今，老天给他机会，他不可以再错过了。

    可若贸然救赎，可能会适得其反……

    “顾少，你说，她的血有没有用？”

    顾亦枫的眼神微微变化，片刻后，他说道，“让医生过来取血。”

    周密林松了口气，快速的喊来了医生。

    几个小时后，医生带来检测报告：“顾少，她的血非常符合，但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怎么？”

    “但是她太瘦了，营养不良，所以需要先把身体调养好，可以说，她是苏小姐唯一的生机，必须要谨慎对待。”医生说道。

    周密林眉头紧锁，他只想留住颜慕柠的命，没想到……

    这是福，还是祸？

    “所以只要她的血能够起作用，如如就会好起来？”顾亦枫满怀期待的问着。

    “只要调养好身体，完全没有问题。”

    医生离开，周密林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，只要顾小姐活着就好。

    “她只是暂时活着，你救的了她一时，救不了一世。”

    周密林惊讶回头，撞上了顾亦枫深邃莫测的眼眸，他阴沉着脸说完，自顾转身走了。

    周密林站在走廊里，淡淡一笑，自语道：“能救一次，是一次。”

    阳光总会赶走阴霾，一切都有希望。

    病房内。

    颜慕柠头上裹着纱布，细密的汗从额头冒出。

    突然，周身燃起熊熊大火，她想要离开，却没有力气，回头看到哥哥躺在大火里。

    不，她不可以让哥哥有事的。

    火越来越大，她也逃不出去，只能绝望地叫喊。

    “不要！”颜慕柠猛然坐起身，才发现自己又是在做噩梦。

    顾亦枫就坐在病床边，定定地看着她，表情复杂。

    颜慕柠突然反应过来，她没死，那哥哥呢？

    “顾少，我说了，只要不伤害我哥，我的命你随时拿走。”

    顾亦枫淡漠起身，走到她的面前，径直将她从床上拧了起来。

    知道她很瘦，但是她远远比他想象的要轻，没怎么费力，整个人就被拖的摔下了床，顾亦枫又窘又气，“你这五年没吃饭吗？！”

    这样的身体，怎么给苏如如输血？

    “我哥呢？”颜慕柠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情况，一个劲儿地问哥哥的下落。

    只是，顾亦枫并未理会她，直接将她拖到了车上。

    车子启动，颜慕柠满心慌张。

    他到底要做什么？要带她去哪里？还是说，她哥已经死了？

    如果是这样，她活着也没有任何意思，她的手落在车门上，还未进一步动作，顾亦枫包裹着她的手，下一秒直接将她拉入怀里，控制住了。

    五年了，再度被他这样拥抱，一时间，她都有点回到从前，以前他也这样……

    不，回不到从前的。

    “你太瘦了，从今天起要好好吃饭。”他突然说了句。

    他这是关心她？

    “我哥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会带你见他的，只要你听话。”他温柔道。

    颜慕柠失了神，如中了咒语一般，乖乖点头。

    他的身体好温暖，与他冰冷的眼眸格格不入，她真的有些沉醉了，如果这是场美梦，就永远不要醒。

    一路上，顾亦枫都抱着她，车停在家门口，他甚至直接将她抱下车，一路抱回到房间。

    颜慕柠心里明明感觉有异，却还是舍不得对他的怀抱说不。

    他将她轻轻放在床上，“今晚住这里。”

    “为……”

    颜慕柠还没问出口，他已经起身离开了，她陷在柔软的大床里，心里很是不安。

    突然，门被推开，两个女佣走进来，说道，“衣服已经准备好了，你先洗个澡，顾少在楼下等你。”

    她眉头紧锁，还未说话，女人已经走过来，伸手要脱她的衣服了。

    “我自己来。”颜慕柠有些紧张。

    “顾少不喜欢等人。”女佣不耐烦地说着，又开始上手，突然，她们的动作猛得一滞，“我的妈呀，你这疤也太吓人了吧。”

    颜慕柠伸手扯下自己的衣服，往后缩去，两个女佣又开始蛮横地拉扯她，语气里带着嫌弃，“快把衣服脱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要，不要。”身上的疤痕又逼迫她回想到五年前那场大火，颜慕柠发了疯的挣扎着，撕心裂肺的尖叫着。

    这个架势太大了，女佣都被吓住了。

    顾亦枫听到声音，快速推门进来，看到颜慕柠癫狂的模样，愣住了。

    “不要！啊！”她双手抱着头尖叫着，看见门开了，不管不顾地冲过来，脚下一不小心踩空，结结实实摔到了地上，血从额头包着的纱布上渗出来。

    顾亦枫冲过去，紧紧将她拥入怀里。

    “没事，别怕。”他捧着她的脸安抚，“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，我在。”

    温柔如水的安慰，让颜慕柠激动的情绪慢慢平稳下来，她带着哭腔哀求，“别扔下我，我不想死。”

    顾亦枫一怔，随后手掌将她的脑袋按进怀里，“没人扔下你，你也不会死。”

    也许是刚刚情绪太过激动耗尽了力气，又或是顾亦枫的语气太过温柔，总之颜慕柠没有再挣扎，任由他牵扶着坐到了床边。

    女佣离开，他亲自给她换药，摘下纱布，鲜血淋漓的伤口落在眼里，忍不住叫他眉头紧锁。

    颜慕柠有些怔忡，他现在是在心疼她吗？

    不，绝不可能……

    但是他处理伤口的动作像羽毛一样轻，生怕弄疼她似的，只要见她皱一下眉，他就会问一句是不是弄疼她了？

    温柔并不可怕，可怕的是于冷漠中渗漏出的点点温存，如蚀骨毒药一般，叫颜慕柠欲罢不能。

    这可是顾亦枫啊，以前她做梦都想被这样对待，而如今，梦想似乎照进了现实。

    包扎好伤口，顾亦枫轻柔道了句，“好好休息，有什么事明天说。”

    然后又毫无留恋地离开了。

    颜慕柠抬起手，摸索着额头上的纱布，他亲手给她包扎了伤口，还叮嘱她好好休息。

    早已被尘封的情愫又开始在她心中悄悄萌芽……

    这一夜，颜慕柠睡的并不是很安稳，但也并未做那场噩梦，这是五年来的头一回。

    睁开眼，顾亦枫已经坐在床边，他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，脸色沉静看不出喜悲。

    颜慕柠一瞬间以为昨天温柔的他是自己做的梦，吓得挣扎着想坐起。

    他却先一步扶住了她的肩膀不让她吃力，眼神落在她的额头上，“我看看你的伤口还有没有流血。”

    这还不是关心？

    顾亦枫查看了伤口，给她换了药，“伤口没有流血，我在楼下等你，等下我们去医院。”

    颜慕柠目送他离开卧室，赶紧听话地下床洗漱。

    镜子里面，她双手捧着自己泛红的脸颊，像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，往日撕心裂肺的伤痛都比不上他一句温柔的安慰。

    颜慕柠这辈子都没办法戒掉叫顾亦枫的毒。

    她如同一只飞蛾，不顾一切地扑向未知的温柔陷阱。

    她很快整理好，心里带着些雀跃下楼，在楼梯上就闻到了饭香味。

    顾亦枫坐在餐桌前，抬手招呼她过去，桌上都是她以前喜欢吃的肉，他都记得！

    “把这些全吃完，我带你去见你哥。”

    颜慕柠有些惊讶，这么多菜，别说现在身体瘦弱的她，就是一个健康的大男人也根本吃不了。

    顾亦枫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她的嘴边，“吃。”语气不容拒绝。

    颜慕柠感觉他的态度很奇怪，但还是没拒绝他夹到嘴边的肉，张大嘴巴吞进去，用心咀嚼，但是她很久没吃油腻，猛然一下受不了，一阵反胃，低头吐到了垃圾桶里。

    “颜慕柠。”顾亦枫的脸色瞬间阴沉，一股风雨欲来的气势。

    颜慕柠有些慌了，“不是我不想吃，实在是……”

    顾亦枫就像变了个人，厉声道：“给我全都吃了，否则别想见你哥！”

    “我吃，我吃。”

    颜慕柠端起盘子，连筷子也顾不上用，直接抓着油腻大块的肉往嘴里送，她眼眶都憋红了，但还是不管不顾地往里塞。

    只是，又吐了。

    “你别生气！”颜慕柠赶紧抓起另一盘，继续吃，眼泪不觉间已经流了出来。

    顾亦枫就这样呆住了，他冲过去，抢过她手里的盘子砸到地上，却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
    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，颜慕柠愣了一下，下意识又跪到了地上，“对不起，对不起，我会吃完的，让我见见我哥。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顾亦枫咬紧后槽牙，想骂她不要脸，动不动就跪，话在嘴边转了半天，到最后还是压着怒气一句低语，“把脸擦干净，我在外面等你。”

    颜慕柠脸上全是油渣，狼狈不堪，她却顾不得那么多，胡乱擦了一把，跟着顾亦枫来到医院。

    被领到一间陌生的病房内，她疑惑出声，“我哥呢？”

    突然，顾亦枫在她背后狠狠一推，她踉跄摔到病床前。

    “还记得她是谁吗？凶手颜慕柠。”

    顾亦枫冰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，犹如来自地狱的审判。

    颜慕柠抬起头，看到病床上的人，猛然瞪大了眼睛，原来，苏如如没死！

    那她就不是杀人犯啊！她的清白可以被证明了吗？

    颜慕柠正欲回头解释，却被顾亦枫一只大手死死掐住后颈。

    他逼她看着沉睡的苏如如，“你看看清楚，你可以在外面又跑又跳，可如如她却在这里躺了整整五年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！”

    “顾少，我早就说过，不是我伤她的。”

    虽然现在的颜慕柠早已不复往日傲气，但这件事，她绝不会服软。

    “不想见到你哥了？”

    “顾少，你到底要如何？”

    “承认你的罪行就那么难吗？甚至可以连你哥的命也可以被牺牲？”

    颜慕柠迎上他的眼眸，那里写满的只有仇恨，像是恨不得看她千刀万剐，昨日的温柔竟半分也不在了。

    她才明白，顾亦枫要的真相，不是整件事的真相，而是他认为的真相。

    认定她是凶手，她便是凶手。

    颜慕柠慢慢的抬起头，就这样看着他深邃又仇恨的眼眸。

    五年之后，还是第一次这样看着他，她点点头，说道，“好，你要我道歉，我道歉。”

    “我要你真心的道歉。”

    “顾少，你要多真，我就有多真。我说了，我的命，你想要随时拿走，如果你要把我送到监狱，我也可以接受，只求你放过我哥。”

    “他可以活。”

    “条件是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你的血和命。”

    顾亦枫直言不讳，打了颜慕柠个措手不及，“血……和命？”

    “是，我要你给如如输血，她需要多少，你就得抽多少，不许说半个不字。”

    怪不得，他会将她带回家照顾，说她太瘦了，让她多吃饭。

    怪不得，他看到她额头流血的时候会心疼，还仔细地给她止血，包扎伤口。

    原来，根本不是因为她，只不过是将她看作苏如如活生生的血库而已。

    颜慕柠本以为自己经历过那场大火后，心已经不会疼了，可此刻站在病房里，心脏还是像被刀绞一样疼。

    不愧是顾亦枫，伤她真的有一套。

    “好，我答应你。”

    “颜慕柠，你真的无所谓？血和命？”他总在怀疑她。

    “不是无所谓，是我没有其他的选择，如今，你想要我和我哥的命，只是一句话的事，你吩咐，我照办。”

    她望进他的眸里，那里有一个满面痛苦的女人，“我的血和命，你想要，就都给你。”

    顾亦枫冷笑一声，手指捏住她的下颚，“颜慕柠，记住你是一个罪人，乖乖听话，否则，我会让你哥生不如死。”

    她紧紧咬着唇，一言不发。

    顾亦枫甩开了她，“出去等我。”而后走到病床前。

    颜慕柠退出门外的一瞬，瞥见他对着苏如如绽开笑颜。

    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笑颜。

    关上门，身后传来轻声呼唤，“颜小姐。”

    是周密林，他上前一步，颜慕柠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，刻意和他保持着距离，“叫我小柠吧。”

    那个颜小姐，早已经死了。

    周密林却不改口，语气里有股倔意，“颜小姐，我相信你没有杀人，等我找到证据，一定可以还你清白。”

    颜慕柠垂眸，要真能找到证据，她也不至于逃窜五年，她早已不抱希望了，看了一眼病房，她往外走了两步，悄声问，“我哥没事吧？”

    “你放心，颜总没事，我会照顾他的。”

    周密林紧接着又问，“五年前，你的尸体是谁放的？”

    颜慕柠愣了一秒，尸体？

    对了！顾亦枫也提及过，现场有具尸体，所以颜慕柠才被认定是死了。

    原来她这么多年没被找到不是因为幸运，而是因为顾亦枫放弃了，否则他如果知道她还活着，绝不可能让她多过一天好日子。

    颜慕柠也陷入了沉思，因为这尸体根本就不是她准备的。

    难道是那个神秘人？

    问题还没想到答案，咔哒，病房门从里打开，颜慕柠与周密林悄然交换了一个眼色。

    顾亦枫出了门，径直往她哥哥的病房走去，颜慕柠心里一喜，紧跟其后。

    来到病房之后，颜慕柠拉着哥哥的手，开心的说道，“哥，我那么努力的活着，只因你，你一定要没事，他要我的命，我的血，我都给，因为我知道，我是，以我命护你，以我血保你，我不难过。”

    眼泪划过脸颊，她怎么会不痛呢？

    见过哥哥之后，她终于放心了。

    坐上了车，顾亦枫开了口，“我需要优质的血液，给你三个月养身体，这期间，食宿供应随你心意。”他顿了顿，冷漠道：“但是你哥的医疗费用，我不承担。”

    颜慕柠低声道：“我知道，我会自己赚钱的。”

    “赚钱？你凭什么本事赚钱？”

    她并未直接回答，“这三个月，我会配合你养好身体，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。”

    “我在问你去哪儿赚钱，那家酒吧？”

    顾亦枫带着怒气质问，颜慕柠咬咬唇，只好如实回答；“是，我在那边做了几年，工资加小费，足够我哥的治疗费了。”

    “如果你哥知道，你在那边卖，你说……”

    顾亦枫的话还没说完，颜慕柠就打断了他，自嘲道：“好在等我哥苏醒的时候，我应该已经没命了，他不会知道这些的。”

    顾亦枫动了动嘴唇，最后什么都没说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。

    颜慕柠也没再说话，两人并排坐着，近在咫尺，又远似天涯，就这样沉默着抵达了目的地。

    看着颜慕柠进了门，顾亦枫连车都没下，就直接离开了。

    她一个人站在硕大的别墅里，抬头看了眼高大的穹顶，更觉得自己渺小。

    五年了，终究还是逃不掉，认命吧。

    第二天，颜慕柠下楼，就看见一份丰富的早餐摆在桌上，在女佣的监督下，她一点一点尽力把所有的食物都吃完，连面包渣都没剩下。

    酒吧里，上午没有客人，是打扫时间，颜慕柠走进来的时候，把丽姐吓了一跳。

    “你疯了，你怎么还要在这里工作，不是叫你逃得越远越好吗！”

    丽姐压着嗓子喊，脸上是最真实的担忧。

    “丽姐，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，求你了，让我继续在这里做事吧，我不会给你惹事的。”颜慕柠小声乞求着。

    “可是顾少他……”

    丽姐的话还没说完，顾亦枫的身影就出现了。

    他怎么来了？颜慕柠疑惑不解。

    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，顾亦枫说道：“我已经将这间酒吧买下来了，现在我是你的老板。”手下的人搬来一把椅子，他王者风范地落座，长腿交叠。

    丽姐有些抱歉地看了眼颜慕柠，又恭敬对顾亦枫说道：“小柠在我这里做了几年，为人听话老实，又不惹事，我建议让她留下来。”

    两人具体的恩怨，丽姐也不明白，只是觉得既然顾亦枫没有伤害颜慕柠，应该也不是真想把她怎么样。

    “我没说要赶她走啊。”顾亦枫皮笑肉不笑，“不过就别做保洁了。”

    “顾少，那小柠做什么？”丽姐不太懂。

    “卖。”他直接说道。

    颜慕柠惊讶出声，“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卖酒而已，你当是什么？”顾亦枫轻蔑地看着她，“不过……你要是想做那种活儿，来钱肯定更快。”

    丽姐讪笑着打圆场，“顾少，咱们酒吧做的都是正经生意，都是合法合规的。”

    颜慕柠坚定出声，“好，我卖。”

    “从今晚开始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顾亦枫紧紧盯着她，眉头紧蹙，“颜慕柠，你以前不是最看不起这样的女人吗？怎么现在答应地这么爽快？”

    还没等她开口，他紧接着嘲讽一笑，“不过以前是以前，现在的你，能卖就不错了，你说对不对？”

    顾亦枫起身，踱步走到她面前，甚至故意撩拨她一般，修长的手指往她脸颊上触碰过来。

    就在肌肤快要相触那一秒，颜慕柠往后闪了一下，“对，我现在身份卑贱，劝您不要再和我有什么过多接触，怕脏了您的手。”

    顾亦枫的手，硬生生悬在了空中。

    “顾少，如果没有别的事，我就先去准备了。”颜慕柠颔首垂眸，做出一副卑微的样子来。

    顾亦枫垂下手，在袖子中紧紧捏成了拳头，冷声道；“今晚666包厢，敢不来，你哥就死定了。”他说完就带着一帮人走了。

    丽姐确定顾亦枫走远后，才皱着眉头问颜慕柠，“为什么要答应他？这几年如果你要做这种营生，还用等到现在吗？”

    颜慕柠苍白的脸上写满无奈，“丽姐，以前我有的选，如今，我没得选，不过，我的疤……”

    “没事，我给你准备衣服，”丽姐语重心长地劝她，“小柠，一旦踏入这个行业，你就回不了头，你是颜小姐……”

    颜慕柠打断她，“丽姐，我是小柠。”

    她若无其事地笑了笑，“没关系的，我没关系的。”

    爱了十年的男人，亲自将她送往地狱，她怎么可能没关系？

    不过，哥哥活着就好，其他都不重要了。

    反正她，早晚要死。

    黑色豪车里，男人一直紧紧盯着酒吧的门。

    “顾少，颜小姐已经答应您要求的一切，您不该这么对她的。”

    “周密林，路是她自己选择的，能有多委屈？如果她宁死不屈，我也不会真的逼迫她，可她呢？呵，这个女人最会演戏了。”

    顾亦枫言语间全是轻蔑和不屑，只有他心里清楚，还有愤怒。

    他在气什么？是气颜慕柠不爱惜自己，那么轻易就答应了吗？

    不，绝对不会，她爱不爱惜自己，与他无关。

    “如果她的血救不了苏小姐呢？”

    “一刻不留，包括她哥。”

    颜慕柠，她五年前就该死的。

    顾亦枫态度如此坚决，周密林也不敢再说什么，反倒是顾亦枫又开了口，“你不想帮她？”

    “想。”周密林从不隐瞒自己的心意，这也是他如此袒护颜慕柠，却依然能留在顾亦枫身边的原因。

    “我想帮颜小姐，但是不敢。”

    如果他出手帮忙，顾亦枫绝对会更残忍地对付颜慕柠。

    顿了顿，周密林回头，看向后座的顾亦枫，“但有个问题，我真的很想问您，您有没有想过，或许颜小姐她没有说谎，这件事其实是另有隐情？”

    从坐到车上，顾亦枫就一直盯着酒吧的门看，他还在犹豫，到底要不要那么做，周密林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，才鼓起勇气说出这种话。

    没想到顾亦枫眼神突然变得狠戾，“进仓库时，我亲眼见她手里握着刀子，之前为了得到我，她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使过，颜慕柠，就是凶手。”

    “可……”

    “周密林，你越界了。”

    周密林还想说什么，被顾亦枫警告出声。

    他聪明地收住了话头，等气氛缓和了，才再次开口，“顾少，医生说，只要给颜洛海换肝，修养一段时间，完全有苏醒的可能性。”

    “颜洛海，只能是植物人。”

    顾亦枫的话语让周密林有些惊讶，他以为顾亦枫是愿意救颜洛海的。

    “他是筹码，我需要握在手中，我要颜家再无翻身之日，”顾亦枫看了一眼周密林，“你知道什么时候该当个哑巴。”

    周密林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若这样下去，颜慕柠要怎么活呢？他一定要带她离开这个人间地狱，纵然付出生命，都在所不惜。

    暮色降临，颜慕柠化好妆，穿着丽姐准备的衣服，走到了大厅。

    队长玛丽很是不满，“拜托你，现在是卖酒，不是让你扫地。卖酒靠的就是脸，你这样低着头，别人怎么看你？”

    颜慕柠紧张道：“我，我第一次。”

    “第一次又怎么样？都决定干这一行，就别矫情了，如果没有卖到规定的数字，你自己贴钱，我可不会负责。”

    颜慕柠咬了咬唇，“我会努力的。”

    “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蛋。”玛丽翻了个白眼，扭动着腰肢，往包厢方向走去。

    “今晚666包厢，敢不来，你哥就死定了。”

    颜慕柠耳边突然响起顾亦枫的话，她心脏骤然一紧。

    “动作麻利点儿，顾少不喜欢等人。”玛丽回头不悦地喊着，颜慕柠忐忑地跟了上去。

    想要逃离这里，就是要钱，没有钱，只能受折辱，这不就是顾亦枫想看到的吗？

    反正这么多年，尊严早已被别人踩在脚下无数回了，还在乎多这一回吗？

    颜慕柠努力的说服自己，跟着一堆衣着性感的美女，来到了666包厢。

    顾亦枫所在的地方。

    “顾少，感谢光顾，今晚我会好好陪您的。”

    玛丽一屁股坐在顾亦枫的身边，手已经挽住了他的手臂。

    顾亦枫一手指着颜慕柠，侧头对着旁边的人道：“周总，你上次不是对这个保洁很有兴趣么？”

    周总一听哈哈大笑，直接走到颜慕柠的身边，拉住了她的手腕，她本能的一甩，往后退了一步。

    周总顿时就不爽了，追过去掐着她的下颚，“你特么还矫情，今天不卖了？”

    周围的笑声响起了。

    顾亦枫笑的最灿烂，他真的等着看她笑话。

    骨子里那股拧劲儿上来，她偏不想让他如愿。

    颜慕柠突然抿唇微笑，美丽而不妖艳，她故作娇羞地将额前碎发撩到耳后，“周总，干嘛那么凶啦，人家是第一次诶，紧张也很正常嘛。”

    她变脸如此之快，包厢里的人都愣住了。

    周总猥琐地笑起来，抓住她的手，放在自己手心里搓着，“只要你乖乖的听话，今晚你所有的啤酒，我都买。”

    颜慕柠忍着恶心，乖巧点点头。

    她卖弄风尘的模样，落在了顾亦枫眼里，他在心里冷笑，什么大小姐，分明是骨子里的贱。

    众人开始吃喝玩乐起来，不知是谁，突然说了一句，“听说周总喜欢跳舞，快带你的伴儿来上一曲啊。”

    有几个人跟着起哄，周总搂住颜慕柠的腰，她身体一紧，连忙解释：“我不会跳舞。”

    “陪我跳舞，好处少不了你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真的不会跳。”

    周总瞬间冷了脸，一把扯住她的头发，凶狠至极，“不听话，老子废了你。”

    她头皮被扯得很痛，但还是下意识去看顾亦枫，他捏着酒杯，悠闲地看戏。

    颜慕柠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掐了一把，她自暴自弃地闭上眼，妥协的意思。

    两人当着众人的面跳起舞来，颜慕柠只当自己是个木偶，任由周总牵扯着，然而这个油腻的男人还不满足，手一直不安分地动着。

    颜慕柠什么都没办法做，为了钱，她只能咬牙忍着。

    一曲舞毕，颜慕柠赶忙说：“周总，你答应要买我的酒的。”

    周总一笑，从皮包中抽出一叠钱，唰啦，甩在她脸上，“怎么样？够不够？”

    就连玛丽都看呆了，她做这行这么多年，从来没见过这么侮辱人的方式。

    但颜慕柠什么话都没说，蹲下一张一张捡地上的钱，边捡边笑着说：“够了，周总真大方。”

    周总却玩儿上瘾了，“只要你把这三瓶酒喝了，这三万就是你的。”

    三万块砸在桌上，震地那些陪酒小姐都颤了颤。

    颜慕柠将地上的钱捡起来之后，就这样拿起瓶子，开始猛喝了，为了钱，无所谓。

    顾亦枫眉头紧锁，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，颜慕柠应该酒精过敏。

    为了钱，身体不要了，清白不要了，如今，命也不要了，她就那么爱钱？

    喝完一瓶，颜慕柠脖子开始痒了起来，但她停都没停，继续喝第二瓶。

    周总看着她的模样，油腻的大手，落在她的腰间，贴着她的耳边，笑着说道，“原来你那么爱钱，跟我走，我给你十万，如何？”

    顾亦枫扯了扯领带，眼中的不悦分明。

    又一瓶喝完了，颜慕柠看着最后一瓶酒，刚拿起来，顾亦枫就拿出一张卡，“既然这么能喝再喝一瓶，这一张卡就是你的，额度六位数。”

    一旁的玛丽都坐不住了，抖动着胸口说道，“顾少，人家一晚上都陪着你说话，口渴了，不如我来吧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喝不喝？”顾亦枫眼里只有颜慕柠。

    颜慕柠正好将第三瓶喝完了，她脖子已经红肿一片，脸上也泛起了红晕，看着桌上的卡，她说：“我喝。”

    说着，拿起了第四瓶酒。

    顾亦枫强压着自己的怒火，她是疯了吗？真的要钱不要命？故意为难她，想要她知难而退，难道看不出来吗？

    颜慕柠闭着眼睛，强行将苦涩的液体咽下去。

    她真的找死。

    第四瓶喝完，酒瓶子咣当掉在地上，颜慕柠迷瞪着眼睛，伸手去拿卡，却被顾亦枫按住了。

    她抬头看他，醉意朦胧，风情一笑，“怎么，顾少心疼了？想反悔？”

    “再来一瓶，七位数。”顾亦枫又拿出一张卡。

    颜慕柠如果想死，他不介意送她一程。

    玛丽直接站了起来，嫉妒地看着颜慕柠，这个臭女人，刚开始还假装一副涉世未深的样子，结果，这一晚上挣了两个人的钱，她却只能干看着！

    “顾少，钱不能只让她一个赚啊……”

    “再多说一句，就滚出去。”

    顾亦枫一开口，玛丽立马歇菜了，扭着屁股又坐了下去，在心里狠毒地咒骂着，喝不死你。

    颜慕柠呼吸不畅，眼前都是重影，可脑子里一直转着一个念头，如果真的有百万，哥哥的医药费就再也不用愁了。

    她想博一次，反正自己这条命顾亦枫迟早也要拿走的。

    “我喝。”她压低声音说道。

    她真的在找死。

    “喝，喝，喝。”周围的人起哄着，把颜慕柠当作一个小丑戏耍。

    颜慕柠费力顺了顺气，颤抖着拿起酒。

    “宝贝，你要是今晚跟我走，我可以让顾少卖我一个面子。”周总倒开始怜香惜玉了。

    可惜顾亦枫正在气头上，“姓周的，你面子没这么大。”

    周总脸色难堪地坐在一旁，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颜慕柠看。

    就在她正要喝的时候，一个帅气的男人冲进包厢，一把抢过她手中的啤酒，“你疯了！”

    颜慕柠晃了晃头，定神看清来人之后，委屈地低下头，“晨。”

    “你干嘛要这么作践自己，要钱不要命？！”男人不悦地低吼着。

    他转头看向顾亦枫，“顾少，这钱她不要了，酒我帮她喝。”

    男人咕咚咕咚将酒喝尽，重重将瓶子拍到桌上，拉着颜慕柠就要走。

    从没人敢在顾亦枫面前如此大胆。

    “站住！”他厉声道：“你以为你是谁？有什么资格替她喝？”

    颜慕柠看出顾亦枫生了气，用仅存的一丝理智解释道：“顾少，晨是这里的领班，他是怕扫了你们的兴，没有别的意思，对不起，酒我没喝完，钱我也不配拿。”

    她胃里翻江倒海，很是不舒服，连站都站不稳了，叫晨的男人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，将她横抱在怀里，不管不顾地离开了。

    “他是谁？”顾亦枫黑着脸问。

    “哦，小柠的小男友，林熙晨。”玛丽回道。

    “小男友？”

    “嗯，比她小，我说是小狼狗，对小柠死心塌地的。”玛丽漫不经心地解释着，手上倒了杯酒递到顾亦枫面前，他却径直起了身，看了眼桌上的卡，“十万那张是你的，另一张给她，三天后我会再过来。”

    他整理了一下西服，侧头道：“周总，你不是说想跟我公司合作，跟我单独聊聊。”

    周总瞬间就有了精神，讪笑道：“顾少，您说去哪儿聊。”

    “我的车上。”

    周总愣了一下，夹着皮包弓着腰跟着顾亦枫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玛丽捏着手中的两卡，眯着眼睛，“死女人，你就等着吧，不信你能一直这么走运。”

    停车场。

    周总坐在车里呲牙咧嘴，“顾少，您放心，只要能跟您合作，什么条件都可以提，我百分百答应，绝对不犹豫。”

    从坐上车，顾亦枫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，空气沉静了几秒，他缓缓回过头来：“你觉得那个保洁怎么样？”

    周总打了个酒嗝，而后才恍然大悟般，“顾少，只要您想，什么女人得不到。”

    “你今晚摸了她几次？”

    “啊？”

    “摸了几次？”

    周总摸不着头脑，心虚地问：“顾……顾少，您这话什么意思？”

    “想清楚再回答，这关系到你我的合作。”

    顾亦枫嘴角勾起阴险的笑意。

    周总捉摸不透他的心思，只好似是而非地回：“顾少，您知道的，这些女人，说是卖酒的，只要钱到位了，什么也能出卖。”

    “我问的是，你摸了她几次。”

    顾亦枫脸色阴沉了起来，车厢内的温度都降了下来。

    周总咽了咽口水，“数不清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的意思是，一直摸她？”

    “是，一直摸。”周总不知死活地说着：“顾少，您别看她很瘦，身材很有料的，我刚刚……”啊！车内传来一声惨叫。

    周总满头大汗，看着自己被折断的手，不明所以。

    顾亦枫怒道：“另一只手也摸了？”

    周总不敢说谎，“摸……摸了。”

    紧接着，又是一声惨叫。

    顾亦枫还嫌不够解气，抬起脚狠狠地踹在了对方的心窝上，一脚接一脚。

    惨叫声不绝于耳，周总断断续续地乞求，“顾少，对不起，我错了，那个保洁，不……不对，那位女士，我发誓我再也不接近了！”

    此刻他才明白，自己遭受灾祸的原因是那个女人。

    顾亦枫打开车门，一脚将肥滚滚的人踢下去，车子随后发动。

    “周总，这一所城市，是容不下你了。”

    地下停车场里回荡着男人的惨叫。

    医院。

    颜慕柠被送到急救室了，林熙晨握紧拳头，紧张地盯着门上的红灯看。

    门开了，医生走了出来，林熙晨慌忙地跑过去，“医生，怎么样？她还好吗？”

    走廊里传来掷地有声的脚步，是顾亦枫。

    医生颔首问候，“顾少。”

    林熙晨有些着急，对着医生说；“你快进去救人啊！”

    “如果你不走，医生不会进去的。”顾亦枫冷漠地说。

    “你什么意思？”

    顾亦枫耸耸肩，“字面上的意思，如果你想她死，坚持要留在这里，我无所谓。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

    林熙晨气得一把拽住顾亦枫的衣领，眼里的怒火快要喷出来了，他真想一拳打到顾亦枫欠扁的脸上，可最后，还是不得已松了手，对着医生道：“我马上走，拜托您马上去救她。”

    顾亦枫整了整衣领，冷笑一声，挥挥手，医生转身进了急救室。

    “你和柠柠什么关系，为什么要为难她？！”林熙晨不甘心地质问。

    “买卖自愿，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？”

    “工作不分贵贱，希望顾少能学会尊重别人。”林熙晨回头看了一眼急救室，气愤地离开了。

    一直跟在身后的周密林叹了口气，“顾少，颜小姐她酒精过敏，您不是也知道吗？又何必这样。”

    “她想死，我拦不住。”

    “顾少，您别忘了，苏小姐还等着颜小姐的血救命呢！”

    虽然这是下策，但是目前唯一一个可能劝住顾亦枫的说辞了，他心疼苏如如，应该就舍不得伤害颜慕柠了。

    顾亦枫一愣，刚才太过生气，竟然连这件事也忘了。

    周密林沉沉叹了口气，“怎么这么久都没出来。”

    “不用你担心，她有男友。”顾亦枫没头没脑地说了句，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句话醋意浓重。

    “刚刚那个人，是颜小姐的男友？”周密林的反应可以用震惊来形容了，心里的想法也跟着脱口而出，“原来除了你，她还会爱别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屑她的爱。”

    顾亦枫表情很难看。

    “我认识颜小姐的时候，她就已经爱了你很多年，我还以为，她会一辈子都爱你，除了你，没有办法接纳任何人。”周密林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，“看来人都会变的。”

    只要是认识颜慕柠的人，都知道她曾经多么疯狂地迷恋顾亦枫，她曾无数次地说，只要能和顾亦枫在一起，自己付出什么代价都愿意。

    她被伤地多痛，才能将这份刻骨铭心的爱舍弃呢？

    顾亦枫不言，只是目光，落在了急救室那边。

    几个小时过去了，医生出来，颜慕柠也拖着虚弱的身子，紧跟着挪了出来。

    周密林很是担心，“颜小姐，你怎么出来了？不用躺着休息吗？”

    “没事，医生给我洗了胃。”颜慕柠苍白着脸，扶着墙，眼神在四周搜索着。

    洗了胃，她都说没事？以前她就是抽个血，都会抱着他哭几分钟，如今，没事了？

    “可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颜慕柠，你给我滚回病房好好的休息，你的身体现在不仅仅属于你。”顾亦枫生气了，径直抓住她骨瘦如柴的腕，却没太用力。

    “晨呢？他哪儿去了？”

    颜慕柠甩开他的手，有些慌张地找寻。

    顾亦枫没了耐心，干脆将她扛在肩上走进了病房。

    “你放开我。”颜慕柠虚弱地挣扎着，“我要去找晨。”

    这一句话，彻底点燃了顾亦枫的怒火。

    他放下她，按在墙壁上，猛然掐住她的脖子，“给我乖乖的回房休息，否则我弄死你哥，你听到没？”

    颜慕柠只有这一个软肋，果然，她不再闹腾，红着眼睛坐到了病床上。

    “如果你再敢糟蹋自己的身体，别怪我对你哥下手，记住，你的命是留着给如如用的。”顾亦枫再度警告，毫无顾忌地往她心里扎着刀。

    一切都因苏如如。

    见顾亦枫站着不走，颜慕柠以为他是不放心，“我答应你，我会好好的照顾自己，一定会让自己的血救到苏如如。”

    “你这样喝酒，怎么救？”

    “是你让我卖的……”

    颜慕柠下意识反唇相讥，惊觉自己说错了话，赶忙收了声，怕再惹怒顾亦枫。

    结果，他却不怒反笑，“你有了男朋友？”

    林熙晨？

    颜慕柠呼吸急促了起来，“他是无辜的，别伤害他。”

    顾亦枫嘴角疯狂上扬，眼里却都是狠毒，“我突然很想让你也尝尝，失去心爱的人是什么滋味。”

    颜慕柠心里一惊，拖着虚弱的身体下地，跪在了冰凉的地上，“求你别动他，以后我会乖乖听话，好好养血，绝不会忤逆你的意思，也不会再跟你顶嘴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就这么重视他？”

    颜慕柠没有回答，就跪在那边。

    “想跪就跪着吧。”

    顾亦枫气得夺门而出。

    颜慕柠跪了半晌，又想起自己得好好养身体，双手扒着床站起，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躺上去。

    她闭上眼睛，泪珠从眼角落下，什么时候，才能结束这一切？她到底还能撑多久？

    无声的夜，不给她任何回应。

    第二天，顾亦枫让人准备了鸡汤，想了想，还是亲自送了来，没想到却扑了个空。

    周密林在一旁挂了电话，回道：“顾少，颜小姐去酒吧了。”

    “呵，是赶着去见她的小男友了吧。”

    顾亦枫冷笑一声，直接将鸡汤连着保温桶，扔到了垃圾箱里。

    酒吧内。

    林熙晨看着颜慕柠，一脸的心疼，“这样还来上班？你是真的不要命了？你缺钱跟我说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没那么娇贵，放心吧。”

    林熙晨叹了口气，“我特意给你熬了汤，好好补一补。”他倒了一碗热汤递在颜慕柠面前，随口问道：“对了，你和顾亦枫是什么关系？”

    “原来，他还不知道你我的关系？”

    顾亦枫推门走进来，淡然坐在他们对面，意味深长地盯着颜慕柠。

    颜慕柠有些慌了，“晨，我和顾少有点事情谈，你先走吧。”

    林熙晨不明所以，“柠柠你在怕什么？顾少的确是我们的新老板，但你也不至于如此紧张吧？”

    顾亦枫瞥见了颜慕柠手里的汤，脸色一下变得很臭，“颜慕柠，我要你跟他分手，永远不许再见。”

    林熙晨激动地站了起来，“顾少，你以为你是谁！”

    颜慕柠死死抠着手里的碗，一言不发。

    顾亦枫挑眉道：“颜慕柠，我不想说第二次。”

    “林熙晨，我从没答应过做你女朋友，我明确告诉你，我很讨厌你这样到处跟别人说，请你以后别再打扰我了。”

    林熙晨真的愣住了，双手落在她的手腕上，只是，她甩开了，“我的话，说的还不够清楚吗？”

    只有这样，她才能护着林熙晨。

    但林熙晨却不解其意，激动地问：“柠柠，是不是他威胁你？你们到底什么关系？”

    颜慕柠不理会他，走到顾亦枫的面前，小声的乞求着，“顾少，你赶走他就好了，以后我不会再见他，别为难他。”

    顾亦枫并未回应，手上一用力，将她拥入怀里，她本能的拒绝，但腰间的一双大手死死禁锢着，让她无法逃。

    “你做什么，放开柠柠！”林熙晨冲过去，被顾亦枫手下的人给拦住了，他急得大吼。

    颜慕柠看他焦急担心的样子，带着哭腔恳求，“顾少，求你放过他，我说过，我不会见他了。”

    “颜慕柠，看来你的话，他是不相信的。”顾亦枫邪笑道：“把上衣脱了。”

    颜慕柠呼吸猛然一滞，猜不透顾亦枫的想法。

    他一个眼神，手下的拳头就落在了林熙晨身上，他闷哼一声，狼狈地弯下腰去。

    “今天是如如生日，如果不是你，她不会躺在那边，有些痛，得落在自己身上才懂，如今，他躺在血泊之中，你应该就可以感受到我的痛吧？”他笑着问道。

    五年了，每一年的这一天，对他来说都是无比煎熬，他的仇恨无处宣泄，如今，她回来了，积攒的恨意如洪水一般，将她淹没殆尽。

    颜慕柠明白了，红着眼睛喊，“我脱，你别打他了！”

    她低下头，一颗，一颗开始解衣服的扣子，为了让林熙晨活，为了让顾亦枫不那么恨，她只能用自己当作献祭。

    林熙晨发了疯的吼着，“不要，颜慕柠，我宁愿死，也不要你这样！”

    转而用猩红的眼瞪着顾亦枫，“有本事你杀了我，杀了我！”

    一件，两件，当颜慕柠上身只剩一件内衣时，顾亦枫掐住她的后颈，“看着他，把话说清楚。”

    颜慕柠浑身如筛子般抖着，屈辱，痛苦，在胸腔内流窜着，仿佛要将她吞噬掉，她不愿以这样狼狈的姿态面对林熙晨，不愿如此伤害他，可是她没办法……

    她眼皮垂下，一滴泪掉到地上，“林熙晨，你以后别再打扰我，滚得远远的。”

    “柠柠。”

    “滚！”颜慕柠用尽全身力气，激动地吼道。

    林熙晨被松开，他啐了一口嘴中的血水，艰难的站起，却是向着颜慕柠走过来。

    “别靠近我！”颜慕柠哭着说道：“快走吧，算我求你了。”

    林熙晨的拳头紧了再紧，心痛到了极点，可是现在他根本没有能力救出颜慕柠。

    他仇恨的目光，落在顾亦枫的脸上，“这个仇，我记着了。”

    离开时，他恶狠狠地摔上了门，打手们随后也离开，只留两人在空旷的酒吧里。

    顾亦枫嗤笑出声：“我还以为他会为了你跟我搏命呢。”

    他抬手捏住颜慕柠的下颚，逼她与自己对视，“一个随时都能脱了衣服的女人，看来是没人愿意要你了。”

    “别动他，我绝对不会再跟他在一起了，他不是我男友，我们这么卑微的人，不值得顾少你动手。”她说着，就脱掉了最后一件衣服。

    他眼眸深邃。

    “真是下jian。”讽刺说了句。

    “我就是jianren一个，顾少，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，求你答应我，放过他。”她就这样光着着上半身，站在他面前。

    自尊，自爱，在命面前，都不算什么。

    “今天如如生日。”顾亦枫又说了句。

    颜慕柠一愣，握紧拳头，低声下气道：“我一会儿就去医院，跪在她的病床前忏悔。”

    听到满意的回答，顾亦枫终于松了口，“好，我放过他，”紧接着又道：“颜慕柠，你说，如果被人看到曾经的第一千金，现在是这副样子，会如何？”

    “顾少，你开心就好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在乎？”

    “除了我哥，我不在乎其他，顾少，如果没有别的事，我先去医院给苏如如磕头了。”颜慕柠脸上没有了任何表情，像是一具行尸走肉。

    “滚。”

    她快速的套好衣服，就离开了。

    走到酒吧外，阳光普照，她却只觉得寒冷异常。

    她就是个晦气的人，谁遇上了她，都会倒霉，丽姐，林熙晨……

    或许，让他们离开，才是最好的选择。

    医院。

    颜慕柠一直在苏如如的病床前跪到凌晨，过了十二点，她撑着酸麻的双腿，扶着墙往外走去。

    刚一出门，突然手腕被人拉住，带到了楼梯间，颜慕柠吓得要尖叫。

    “柠柠，是我。”林熙晨忙虚掩上她的嘴。

    颜慕柠一愣，压低声音：“你疯了吗？怎么还敢来？我跟你说了，别来找我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以为你我断了来往，他就会放过你吗？他对你的恨意，你应该知道，你觉得你可以在他身边多久？”

    “跟你无关，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们私奔吧！”林熙晨快速的说。

    颜慕柠以为自己听错了，“什么？私奔？”

    “我虽然不知道你和顾亦枫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，但是我知道，他不会轻易放过你的，你身边的所有人，都将成为他威胁你的筹码，你认为你能坚持多久？柠柠，离开是唯一的选择。”

    “不，逃不掉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试试，怎么知道？”

    “他是顾亦枫，就注定我逃不掉，晨，你不一样，你可以拥有全新的生活，别被我拖累了。”

    颜慕柠哽咽道；“我哥还在他手里，我不能走。”

    “你只有逃离这里，才可以救你哥，顾亦枫为了玩弄你，只会暂时留他一命，可你觉得你能保你哥多久？”林熙晨质问。

    “你不知道，我和他之间……”

    “是，我的确不知道，可我看的出来，他想你死，你若死了，你哥还能活吗？”

    颜慕柠语塞，这个问题，她从未想过。

    “颜慕柠，你只有离开这里，变得强大，才能保住你哥的命，否则，到头来都是一死。”

    林熙晨抓着她的肩膀，淳淳善诱，颜慕柠也犹豫了，他的话是有道理的，可是……她不敢冒险。

    “柠柠，机会错过了，就不会再有了。”

    颜慕柠终于下定了决心，点点头说道，“好，我跟你离开。”

    林熙晨一笑，将她拥入怀里，“柠柠，相信我，我一定可以带你走。”

    “带上我哥，我不能抛下他。”

    与其被顾亦枫折磨，还不如放手一博，五年前逃得掉，也许，老天眷念，还能逃一次。

    不试试，又怎么知道结果？

    “好，我现在去医院将你哥带出来，我的车就在后面街上停着。”林熙晨将车钥匙交给她，“你去把车开过来，动作要快。”

    颜慕柠拿着钥匙，以最快的速度，来到了后街。

    凌晨的夜，寂静的有些可怕，她打开车门，当看到里面的人，她呆住了。

    顾亦枫怎么在里面？

    “听说你要私奔？”顾亦枫眼眸深邃如海，直勾勾地盯着她。

    颜慕柠颤抖着后退，后路却被包围上来的保镖阻断。

    顾亦枫从车上下来，大手落在她衣服的口袋里，一枚芯片出现在指尖，是qie听qi。

    “颜慕柠，我说过，你要乖，可你不听话，我已经放过林熙晨一次了，没有第二次了。”

    顾亦枫的眼神落在远处。

    颜慕柠顺着他的视线看去，转过头，就看到林熙晨浑身是血地被抬过来，软趴趴地，像个面袋子一样被扔到了她脚下。

    颜慕柠直接跪在了柏油马路上，拽着顾亦枫的裤脚恳求，“顾少，我错了，我求你，放过他，我不会再逃了，我乖乖听话。”

    顾亦枫一脚踹开她，冰冷的说道：“扔到河里。”

    奄奄一息的林熙晨又被拎了起来。

    颜慕柠痛哭流涕，“不要，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不介意你哥跟他一样的下场。”

    “一切都是我的错，不要伤害他们，亦枫，算我求求你，求你。”

    颜慕柠嘶哑哭喊，顾亦枫却根本不为所动。

    噗通一声，林熙晨被扔到了不远处的河里。

    颜慕柠紧跟着跳了下去，却根本抓不住下沉的林熙晨，她根本就不会游泳，无力地拍打着水面，四肢越来越沉。

    岸上的顾亦枫眸色深沉，一动未动，看着她越陷越深。

    清晨的阳光刺痛眼眸，颜慕柠抬手去挡，悠悠转醒，她还活着？

    她猛然起身，林熙晨呢？她怎么在这里？

    急匆匆地下床，刚走到卧室门口，门被人打开。

    周密林眼里划过一丝喜悦，“你醒了？”

    “林熙晨呢？”

    周密林的脸色一瞬间沉下去，低声道：“顾少在客厅等你。”

    “我问你林熙晨呢？”颜慕柠激动地去抓周密林的衣袖，他却一言不发。

    看他的反应，颜慕柠突然明白了什么，手臂无力垂下，缓了缓，她用尽全身的力气问道：“晨他……死了？”

    “那样的情况，大抵是活不了的……”

    不等周密林说完，颜慕柠就往楼下冲，周密林跑着追上她，急急拉着她的手腕警告道：“别跟他争，你斗不过的，别忘了，你哥哥的命还在他手中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，就算有人因他而死，也要装作不知道？”

    颜慕柠红着眼眶，很是不甘心，那可是待她如亲人一般的林熙晨啊。

    周密林无奈道：“你能怎么办？你都自身难保了，还能在乎其他吗？颜小姐，自己活下去，才是最重要的。”

    “林熙晨没有做错任何事情，为什么要这样对他？”她一开口，眼泪夺眶而出。

    顾亦枫怎么可以如此残忍？

    “颜小姐，就算是为了能让身边的人活着，顺着他吧，不要再想着逃跑了。”

    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样轻易被他抹去了，她还敢争吗？敢逃吗？

    不敢了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了。”颜慕柠深深吸了一口气，抹掉眼泪，下了楼。

    顾亦枫坐在沙发上看着合同，表情平静，仿佛昨夜并没有人被他弄死一般。

    颜慕柠走过去，跪在了他面前。

    顾亦枫连眉毛都没动一下，“跪多了就不值钱了。”

    “应该要跪的，是我做错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怪我？”顾亦枫故意挑衅道。

    颜慕柠握着的拳头紧了又紧，指甲深深抠在手心里，“是他活该。”

    顾亦枫放下合同，仔细打量她，“活该？颜慕柠，你心可真狠啊。”紧接着，他又问，“还逃吗？”

    “以后再也不逃了。”

    下颚突然一痛，颜慕柠被迫抬头，两人四目相对，“是不是恨透了我？想杀了我？”

    是，她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。

    但她只是咬紧嘴唇，沉默不语。

    “永远都别忘记自己是个罪人，把桌上的东西全都给我吃了，一粒米也不许剩。”他甩开她的下颚，冰冷至极。

    想到林熙晨因为她死了，颜慕柠的眼泪就不停歇地流，她麻木地往嘴里塞着食物，痛不欲生。

    突然，有人突然冲进了别墅。

    是苏如如的母亲，她冲过来，拿起自己的包狠狠砸到颜慕柠身上，“颜慕柠，你真的还活着，你还我女儿，你还我女儿。”

    颜慕柠就像一个出了故障的机器人，没有任何反应，泪流满面地往嘴里塞吃的。

    “打死你这个女人。”苏母依然不依不饶，拳头肆意落在她的身上。

    “呜呜呜。”颜慕柠嘴里塞满吃的，含糊不清地呜咽。

    不是因为她痛，而是因为林熙晨死了，她只能借着这个理由才能肆意的哭。

    “哭？你还觉得委屈？我弄死你。”苏母抓着她不断的殴打。

    周密林心疼不已，但顾亦枫却拦着不让他阻拦苏母，而颜慕柠也没有任何挣扎，甚至被推到了地上，也像条死狗一样不动弹，任由苏母对她拳打脚踢。

    颜慕柠没有任何挣扎，顾亦枫黑了脸。

    曾经的她，绝对不会让人碰一下，总会说，就算打不过，咬一口也是解气。

    曾经，星辰大海都是她的，如今，她只是地狱里一只鬼罢了。

    被殴至此，她不痛吗？她很痛，但是她觉得自己没脸说，有人因她而死，有人因她生不如死，她又怎么好意思喊痛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，对不起。”颜慕柠泣不成声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？对不起没用。”苏母吼着。

    顾亦枫知道，她这句对不起，不是对她说的，而是，她的男友。

    她到底是有多爱他，才会哭成这样？

    周密林实在忍不住了，跑过来阻止了苏母，“苏夫人，颜慕柠的血可以救苏小姐，若你打死她了，苏小姐就醒不过来了！”

    苏母惊得手里的包都掉到了地上，“她的血？不，这不可能。”

    “不然，我留着她的命做什么。”

    连顾亦枫都这么说，苏母这回不得不信了，要说恨，她女儿的这个男朋友对颜慕柠的恨，也不亚于她这个做母亲的。

    苏母扯起颜慕柠的头发，恶狠狠道：“如果你救不了我女儿，我不会放过你的，我会让你痛不欲生。”

    说罢，苏母用力将她的头磕在地板上，而颜慕柠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，看起来万念俱灰的样子。

    顾亦枫迈步走过来，居高临下她凄惨的模样，冷笑一声，“颜慕柠，你活该。”

    “是，都是我活该，我根本不配活着。”

    她不痛不痒的样子惹得苏母又发了怒，抬起脚，高跟鞋就直接落在她的指尖上了。

    十指连心，痛入心肺，颜慕柠疼地额头的汗如豆子般掉落，嘴唇都咬出血了，也不喊一声。

    “苏夫人。”周密林紧忙上去拉开了苏母。

    苏母退了一步，仇恨的眼神还是落在颜慕柠身上，她啐了一口，厉声说道：“颜慕柠，我不会放过你的。”

    而后捡起地上的包，又踢了颜慕柠一脚，才扬长而去。

    周密林伸手去扶，颜慕柠才慢慢的坐起身子，感觉身上的骨头都要散架了。

    一直冷眼旁观的顾亦枫打破了寂静，怒道：“你是死人吗？怎么不知道反抗？”

    颜慕柠没有回答，而是低声道：“顾少，可不可以让我搬出去住？你让我养身体，我绝对会好好听话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随你，只要能找到你就行。”

    万万没想到，顾亦枫居然答应了！

    颜慕柠松了一口气，她挣扎着站起来，没有离开，而是用红肿的手指，颤抖地吃完了剩下的食物。

    他说过，一粒米都不许剩下，这是表明她听话的态度。

    费力咽下最后一口，她颔首道：“顾少，我吃完了。”

    周密林有些担心：“你的手……”

    她的手指已经破皮，鲜红的血肉暴露在空气中，看着都叫人觉得疼，可想见苏母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，恨不得踩死她。

    “不痛的。”颜慕柠惨淡一笑，一瘸一拐地离开。

    她走后，周密林一个大男人都红了眼睛，“伤得那么重，怎么可能不痛？”

    这也是顾亦枫疑惑的，她到底是怎么说出不痛这两个字的，明明……

    痛苦都已经写在了脸上。

    “顾少。”

    “她自己说不痛的。”

    “不管怎么样，她也爱了你十年，非要这样吗？就不肯放过她？”周密林激动了。

    “非要如此，她逃不掉的。”顾亦枫迈起脚步，他虽然不满可也没有办法，紧跟其后。

    颜慕柠跌跌撞撞的来到河边，看着平静的河面，呢喃自语。

    “林熙晨，对不起，都是我的错，如果不是我靠近你，你就不会有事。”

    “如果昨天我拒绝你，不试着与命运争斗，你就不会有事，甚至连尸体都找不到。”

    “对不起，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她不知道的是，一辆车跟着她，停到了身后，顾亦枫坐在车里，和河水一样幽深的眼眸紧紧盯着河边那个女人。

    她竟然就这样坐了一天，关键是，他竟然看了她一天。

    “顾少，你还是担心她的对吗？”

    “当然。”

    周密林喜出望外，正想求情，却被顾亦枫接下来的话打破了幻想。

    “若她有事，就没人能救如如了。”

    他只是要颜慕柠的血罢了。

    暮色渐渐降临，周密林下车，走到颜慕柠的身边。

    “顾少在等你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，如果我跳进去，这一切会不会就这样结束了？”她失神地看着河面，眼里没有一点求生的欲望。

    周密林有些慌，怕她真的想不开，回头看了眼顾亦枫，他并没有下车，赶忙小声快速道：“颜小姐，你要坚持下去，你哥哥有苏醒的可能，医生说可能性超过五成。”

    一瞬间，颜慕柠的眼睛就亮了。

    “真的？”

    “你知道我不会骗你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，我知道。”颜慕柠恢复了生气，“你放心，为了我哥，我一定好好活着，还有，能不能用你的能力，帮我找到林熙晨的尸体，我想他入土为安。”

    “我会尽力的……”

    刚说了两句话，汽车的鸣笛声响起，是顾亦枫示意的。

    颜慕柠上车之后，顾亦枫没说一句话，突然，他手掌大力捏住了她受伤的手指。

    “你说痛，我就放手。”他故意刁难。

    颜慕柠死死咬着嘴唇，强忍着泪水，倔强不肯出声。

    他手上的力道又大了些，捏的她指尖都已经泛白了，“我再问你一次，痛不痛？”

    颜慕柠倒吸着凉气，颤抖着道：“不……不痛。”

    明明她的脸都已经疼的扭曲了，就是不肯说一句软话，顾亦枫也搞不懂这个女人到底怎么想的，下跪地比谁都容易，却在这种事上固执地要命。

    最后，他还是放开了她，眼见她的泪无声掉下了一滴。

    缓过劲儿来之后，颜慕柠又开了口：“顾少，你答应我的，让我搬出去住。”

    “你这么快就找好地方了？”

    “我之前住的地方，还没退租。”

    “我送你过去。”

    顾亦枫也不知怎得，说话的语气柔和了许多。

    但是颜慕柠却怕了，他的温柔，都是锋利的刀，刀刀要人命。

    “不用了，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没得选。”

    当抵达破旧的出租屋，顾亦枫深深地皱起了眉头，站在门外打量。

    房间里有张破旧的折叠床，除此之外就是些简陋的用具，都不用进屋，就可以闻到洗手间传来的味道，他不禁用手指挡在了鼻尖。

    他的家，豪华舒适，她不住，非要来这里，像个贫民窟。

    “颜慕柠，你这是苦肉计？”

    顾亦枫不相信颜慕柠真的愿意住在这种地方。

    她苦涩地摇摇头，“你多心了。”

    她只是不愿住在那个空无一人的大房子里，活像个监狱，这里虽小，好歹会让她有安心的感觉。

    走进房间，她转过身来，“顾少，你放心，我会照顾好自己的。”说着，就要关门，却被顾亦枫抬手挡住了。

    在这种地方，照顾好自己？顾亦枫不信。

    他犹豫了一下，还是抬脚进了门，高大的身躯一进来，屋里瞬间就感觉拥挤了很多。

    这里小的一览无余，他想了想，只能坐在那张折叠床上，好歹被收拾地还比较干净。

    颜慕柠站在一边，心里又惊又怕，顾亦枫又要做什么？他怎么肯屈尊降贵，踏入这种地方？！

    “过来。”他勾了勾手。

    颜慕柠不明所以地走了过去，顾亦枫突然拉住她的手，她猝不及防，疼地吸了一口冷气，抬头就撞进了他深邃的眼眸里。

    她下意识就摇头，“不痛，不痛的。”

    顾亦枫突然觉得心脏某处抽搐了一下，他真有这么可怕吗？让她连痛都不敢说？

    顾亦枫拉着她坐在床上，床头放着个医药箱，他伸手就拿过来，找出了药水，另一手却一直握着颜慕柠受伤的手。

    颜慕柠别扭的想抽回手，却被警告道：“你没资格拒绝我的任何给予。”

    她只好咬住嘴唇，等待痛楚袭来，可没想到，他动作轻柔，甚至上好了药，还托起她的手，放到嘴边轻轻吹着，缓解她的痛。

    他到底什么意思？！

    让她痛的是他，给予温柔的又是他。

    “还痛吗？”他小声的问道。

    颜慕柠受不了他阴晴不定的感情，一时间想要站起，却忘了手还在他手里，他一使劲，把她拥入怀里，两人交叠着倒在了床上，身体相贴。

    她甚至能感觉他滚烫的呼吸喷薄在自己耳后。

    颜慕柠身体僵硬地像根木头，不敢动弹，脑子里乱如麻，搞不懂顾亦枫到底想做什么，难道又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吗？

    他双手圈在她的腰间，身上的温度隔着衣衫互相传递，颜慕柠在心里警告自己，这一切都是错觉，他不会如此温柔的，一切都是假的，她不能沉醉其中。

    她的理智告诉她，要逃离！

    刚刚动一下，顾亦枫冷冷的声音从而后传来，“睡觉。”

    “不……”

    他置若罔闻，甚至不知道怎么找到开关的，啪地关了灯。

    黑夜，静谧无声，逼仄的房间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。

    颜慕柠瞪着眼睛，不敢让自己有一丝松懈，但是越专注，就越清晰地感觉到，他的温度自双手传来，一点点的渗入她的肌肤，四肢百骇。

    关键是，他还不忘护着她受伤的手，言行举止，无限温柔。

    如果一直不曾见过光明，颜慕柠可以一直忍受黑暗，可顾亦枫这样若即若离，时而如修罗般可怖，时而又如天使般温柔，她的心和脑袋都被搅得一塌糊涂，猜不透他到底想要做什么。

    这是她第一次被顾亦枫这样抱着，虽然紧张，可是却忍不住沉溺，不一会儿，就沉沉睡去了。

    突然，顾亦枫松开她，灯亮起，门外出现了周密林，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白大褂的人，而颜慕柠依然熟睡。

    医生给她检查一番之后，有些犹豫，“顾少，您真的不用操之过急，三个月之后也可以……”

    “可你不也说，如如的身体不如从前了。”

    “如果这样，苏小姐醒过来，身体也会很虚弱。”

    “只要能活，虚弱我可以养，我一天都不想等，动手吧。”顾亦枫走到门口，望着深沉的夜色，不知道是不想看，还是不忍看接下来的一幕。

    医生开始抽血，一开始还算稳定，但颜慕柠突然开始抽搐。

    “怎么回事？”周密林问。

    “这里毕竟不是医院，而且颜小姐也没认真做体检，必须停止抽血，不然可能会有生命危险的。”

    医生看向顾亦枫，有些紧张地给出自己的意见。

    他冷着脸色，“还缺多少？”

    周密林急了，“顾少！”

    “她不敢死的，放心的抽，还缺多少血？”顾亦枫瞪着医生。

    “100毫升。”

    “那也不差这一会儿。”他平静到了极点。

    “可是顾少，这样下去，她真的会有生命危险的，病人如果知道也不会愿意……”医生要拔出针头。

    “我愿意的。”

    本应该昏睡的颜慕柠忽然睁开了眼睛，轻轻地说。

    所有人都很惊讶，明明在晚饭里给她弄了一点安眠药的，她怎么会醒过来？

    血还在抽，颜慕柠紧紧的捂住胸口，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，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搐着。

    即使如此，顾亦枫的眼神一直都落在血袋上。

    终于，抽完血，医生快速地拔掉针头，按住了颜慕柠抽搐的身体，又给她打了一针舒缓的药，颜慕柠才缓过来。

    “血什么时候可以给如如用？”顾亦枫关心的，依然是苏如如，而刚才被他拥入怀里的女人，却被当成了空气。

    “明天就可以试试了。”医生收拾好了东西，轻叹了口气就走了。

    顾亦枫像是这才想起颜慕柠来，“你什么时候醒的？”

    “开灯的那一刻。”

    “你真的不反抗？不怕死？”

    “我的命和血，都是你的。”颜慕柠苍白如纸的脸上，突然浮现了一抹微笑，她像是心甘情愿，死在顾亦枫手上。

    “这都是你欠下的债。”顾亦枫也不知怎得，突然有些心虚，扔下一句话就出了屋。

    “你不用做到这份上的。”周密林忍不住说了句。

    颜慕柠，她怎么会那么卑微？

    就算当年颜慕柠真的伤害了苏如如，她和颜家都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，早该还清了。

    颜慕柠眼里流露着惨淡，“反正他想要我的命，就拿去好了。”

    当医生的针头刺进身体那刻，她算是真的明白了，顾亦枫对她的温柔，就是一种手段，目的就是为了取她的血，要她的命。

    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？她真的很想告诉顾亦枫，不用这么麻烦的，只要他一句话，就算想要她的心，她也会自己掏出来奉上的。

    周密林激动地冲进屋子，蹲在床边，“你可以反抗的，慕柠，你有权利活下去，你现在这副样子，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，你活得还像个人吗？！”

    “以前，有哥哥护着我，颜家是我最坚强的后盾，可现在颜家毁了，我哥成了植物人，你觉得我现在和死了有什么区别？”

    颜慕柠的泪夺眶而出，“我生不如死！”

    周密林瞬间语塞。

    “林熙晨已经没了，我不能冒险了，现在对我来讲，什么样都没有关系的。”

    颜慕柠转过身去，不愿再谈，但周密林仍旧不甘心，“有个姓周的在酒吧欺负过你，是吗？”

    “周总？谈不上欺负，毕竟，我就是干这个的。”

    “他的双手废了，我想应该是顾少做的，他其实对你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可能，我的命他都不在乎，更别说在乎别人怎么对我。”那天晚上，顾亦枫如何羞辱她，她并没有忘，“我宁愿相信，这是林熙晨的鬼魂做的。”

    她没再转身，只留一个萧瑟的背影。

    周密林叹了口气，“颜小姐，我一定会帮你的，你要坚持下去。”

    他离开后，颜慕柠看向窗外，星空闪亮，听说，人死之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，林熙晨会不会在天上注视着她？

    “晨，纵然卑微到尘埃里，我也要活下去，对不起，是我害了你。”

    如注的眼泪不停地从颜慕柠眼角滑落，没人能懂她内心承受的煎熬和痛苦。

    顾亦枫坐在车里，过了许久，才见周密林垂头丧气地上了车，他嘲讽开口，“你的救赎，就是催命符，不能护住她，只会让她死的更快。”

    “顾少，若你想她死，她会活吗？”

    周密林毫不掩饰地戳破顾亦枫的私心，他分明就是舍不得颜慕柠死。

    顾亦枫黑了脸，“如如还躺在那边，倘若明天输血没用，我不会留她的。”

    “顾少，颜小姐已经如此卑微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明天带她来医院。”

    顾亦枫说完，闭眼假寐，不容周密林再开口。

    第二天一大早，颜慕柠又被带去了医院。

    一进苏如如的病房，她被命令跪下，仿佛这是她该有的姿态，她也没有挣扎，跪在一边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，一点点流到苏如如的身体里。

    照以前的性格，她会直接冲过去，将那袋血扔到地下，踩个稀碎，可如今，她除了跪在这里看着，什么都做不了。

    医生突然开口，“顾少，血有些不够用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就继续抽。”顾亦枫没犹豫一秒。

    关键是，颜慕柠听完，竟然也毫不犹豫的伸出胳膊，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般。

    “你们都疯了吗？这样抽血，她命都没有了，本来就是细水长流的事，十天之后再继续。”医生气愤的离开了。

    顾亦枫冷笑道：“你还真是不在乎自己这条贱命。”

    颜慕柠低眉顺眼，缓缓起身，“如果没有别的事，我要去上班了。”

    “林熙晨的父母来找我了。”

    顾亦枫的一句话，将颜慕柠的脚步钉在了原地。

    颜慕柠恳求道：“别动他们，林熙晨已经死了，他们跟你无冤无仇。”

    “当然。”顾亦枫轻笑出声，看向她的眼神突然狠毒，“毕竟，是你害死了他们的宝贝儿子。”

    原来，他打的是这个算盘。

    想来，颠倒黑白这种事，对于一个可以只手遮天的总裁来说，应该很容易。

    颜慕柠慢慢的起身，刚一开门，就被突如其来的耳光扇倒在地。

    一个中年父妇女骑坐在她的身上，狠狠的扯着她的头发，“你个扫把星，害死了我儿子，死的怎么不是你？”

    “对不起，我不是故意的。”这次不挣扎，是因为真心的愧疚。

    “你说个对不起，就可以让我儿子活着回来吗？我打死你，我打死你。”女人粗粝的拳头一下一下，重重地落在颜慕柠瘦弱的身体上。

    顾亦枫站在门口，冷眼看着，他只想看颜慕柠反抗一次，哪怕一次。

    曾经的她那么张扬跋扈，他不信她会乖乖妥协。

    但是颜慕柠始终没有多说一个字，只是不停地说着对不起，林熙晨母亲的巴掌拳头也不停地落在她脸上身上。

    顾亦枫终是看不下去了，拿着一张卡走过去，“这是酒吧的赔偿，如果继续闹下去，你一分钱也拿不到。”

    林母看着那张卡，眼睛都亮了，赶忙站起身接过卡，好像忘了这钱是用儿子的命换来的。她指着地上的颜慕柠骂，“你欠我儿子一条命，别让我看到你，看一次，打一次，扫把星。”

    林母离开后，颜慕柠挣扎了几下都没爬起来，顾亦枫伸出手，还未触及到她时，她咬牙爬起，避开了他，“顾少，你给了林熙晨妈妈多少钱，我还。”

    “你还的起？”

    “还不还得起，是我的事。”颜慕柠坚持着。

    是她欠林熙晨的，如果不是顾亦枫，他不会死的。

    有些仇恨，虽然不说，但是不能忘。

    “一千万。”

    颜慕柠就这样抬起头，看着他，呆住了。

    她的眼睛依然好看，只是，没了曾经的光芒，想以前，她的眼睛是星星，就这样看着，仿佛可以看到星辰大海。

    可如今，没了。

    顾亦枫轻蔑勾唇，“怎么样，还是要还？”

    她咬咬牙，“我一定会还给你的。”

    “拿什么还？”他修长的手指抬起，撩拨了一下她的头发，“难不成，”

    颜慕柠不回答，扶着墙艰难站起。

    顾亦枫语气轻松，“一千万对我来讲无所谓，就当打发叫花子……”

    “谁的钱，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，我会还给你的。”

    颜慕柠毫不留情地出声，而后踉跄离开，背影瘦弱却坚定。

    她还真的打算卖身？

    “她会卖的。”周密林仿佛看穿他的心，直接说道。

    “她？做做样子罢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，她会卖的，现在的颜小姐，没了自尊自爱，对于她来讲，只要活着，还清你的债，让她付出一切都没关系的，她会卖的。”周密林叹了口气，他知道的。

    “是吗？那今晚我买来试试。”他笑起来了。

    “顾少，非要这样羞辱你才满意吗？”

    “她卖，我买，正常交易。”顾亦枫说完，就这样离开了。

    周密林转头，目光落在病房里面。

    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，会让曾经高傲的千金小姐颜慕柠完全变了一个人。

    苏如如，真的是无辜的吗？——

    酒吧。

    颜慕柠找到玛丽，“上一次的卡，在你这里对吗？”

    “我以为你不干了，所以将那张卡里的钱分给了其他同事，你的那一份，不会少的。”

    “可顾少说，那张卡里的钱是给我一个人的。”

    玛丽双臂环在胸前，挑衅道：“如果我就是不给你呢？”

    “那是我拼命赚来的，给我。”颜慕柠直直将手伸到玛丽面前，毫不畏惧地迎上她的目光。

    “我是你队长，我有权利分配那些钱。”

    玛丽是不打算给钱，颜慕柠看出来了，“那我找丽姐评理。”

    玛丽一把拉住她，“颜慕柠，你这是要跟我作对吗？”

    “不是我的，我一分不多拿，但是属于我的，一分也不能少。”

    颜慕柠一字一句地说，眼神中有种拼了命的意味。

    玛丽就是个纸老虎，竟被她吓得有些底虚，掏出卡甩给了她，不满道：“果然不会叫的狗最会咬人，颜慕柠，算是我小瞧你了。”

    颜慕柠捡起卡，玛丽又问，“你和顾少到底什么关系？”

    “没有关系，如果没有别的事情，我去忙了。”

    “喂。”

    颜慕柠没理会玛丽，转身走了。

    同队的人冷嘲热讽，“你看看她多嚣张，根本就没有把玛丽队长放在眼里。”

    玛丽画着浓妆的脸气得扭曲，“颜慕柠很牛是吧，行，今晚我就给她安排一个大单。”

    后台，丽姐给颜慕柠画着妆，看着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，心疼不已，“你都这样了，何不多休息几天呢？我要知道你酒精过敏，说什么都不会同意你卖酒的，真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？”

    “丽姐，我自己会注意的，别担心。”

    “注意？顾少一句话，你注意有用吗？”

    前两天的事，丽姐都知道了，她很是担心。

    颜慕柠没有回答，而是拿出一个存折来，“丽姐，这里是我全部的积蓄，万一有一天我出事了，你就用这些钱给我哥请个护工。”

    丽姐不愿接，“你别说胡话了，顾少他……怎么也不会真的让你死吧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身体不算好，以前就是咬牙扛着了，就算顾亦枫不针对我，我也活不长，”颜慕柠把存折塞到丽姐手里，目光诚挚，“丽姐，在这座城市，除了你，我找不到人可以托付了。”

    丽姐捏着那个存折，眼眶忍不住红了，拉过颜慕柠的手，“我答应你，但是你也要答应我，别放弃，真的坚持不下去，就逃掉，别死扛着，嗯？”

    逃掉……颜慕柠绝望地笑了起来，林熙晨已经死了，她不敢再逃了……

    化好妆，她径直起身，“丽姐，我去卖酒了。”

    颜慕柠的表情淡然，仿佛自己不是一个面临生死问题的人。